铁鳞覆城-《明末隐龙》

    凛冽的江风如同无形的巨手,从敞开的窗口狠狠灌入签押房,带着长江的腥气与寒意,撕扯着林宇染血的素色袍袖,发出 “猎猎” 的裂帛之声。他钉在窗前的身影稳如渊渟岳峙,任凭衣袂狂舞如垂死挣扎的旌旗,掌心那道新愈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,却让他更加清醒 —— 这痛感是活生生的证明,他们还没有倒下。那双淬炼如寒星的眼眸穿透夜幕,扫过白帝城起伏的轮廓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这城,就是最后的屏障,绝不能让江南的悲剧在此重演。

    “陈墨!” 林宇的声音陡然响起,不高,却如同金铁交击,瞬间刺穿风吼。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压在心底的悲愤与决绝,黄蜚血书上的 “殉国” 二字犹在眼前灼烧,他要让这白帝城变成最坚固的盾,护住最后一点星火。

    厚重的木门 “吱呀” 推开,陈墨带着夜风闪入,脸上的激动已化为沉肃。他抱拳应道:“在!” 心中清楚,此刻经略开口,必是关乎生死的决断,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,等待着那如山的军令。

    “第一令:铁鳞覆城!” 林宇霍然转身,昏黄灯光照亮他冷硬的侧脸。目光如淬火刀锋直刺陈墨眼底,脑海中飞速闪过江防图的每一处薄弱点,声音铿锵如锤:“即刻起,白帝城进入临战筑城!凡能喘气的,都给老子动起来!” 他要将全城的力量拧成一股绳,用血肉与砖石筑起坚不可摧的防线。

    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全城,街巷里瞬间炸开了锅。卖杂货的王老汉正收拾摊子,听到传令兵的嘶吼,手里的木盒 “啪” 地掉在地上,里头的针线滚落一地。他愣了愣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 —— 上次清狗破城时,邻居家的小子被一刀劈成两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。但看到城头士兵奔走的身影,想到自己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孙子,他咬了咬牙,捡起木盒就往城墙跑:“俺这把老骨头还能动,搬石头总行!守住城,孙子才有活路!” 佝偻的脊背在这一刻挺得格外直。

    他一步踏前,寒气与杀气扑面而来,语速快如连珠:“城墙防御分三段布防!东段临江凿斜槽藏滚石,西段靠山加高女墙设悬户!” 每说一句,心中便多一分笃定,这些策略是用无数次血战换来的生存经验,必须让士兵们精准执行。

    城西的纺织坊里,老板娘李氏正领着妇人们赶制军衣,听到外面的动静,手里的针线顿了顿,针尖刺破了手指也浑然不觉。她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民夫,摸了摸腰间丈夫留下的玉佩 —— 那是去年守城牺牲的老兵遗物,冰凉的玉温让她想起丈夫最后离家时说的话:“守好家,等我回来。” 原本因恐惧而发颤的手指渐渐稳了下来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:“姐妹们,把手里的活计收一收!咱们去帮着运送伤药,让爷们儿在前线能少流血!丈夫没了,咱不能让更多人家破人亡!” 女人们对视一眼,纷纷点头,眼里的怯懦被一股 “不能再失去” 的韧劲儿取代。

    签押房外的廊道里,两名持枪守卫听得热血沸腾。紧握枪杆的手指因用力泛白,枪托轻磕地面发出闷响。连日值守的疲惫被这激昂指令涤荡干净,其中一人默默想着家中的老娘与幼子,暗下决心:哪怕拼了这条命,也要守住城门,不能让鞑子踏入城中半步,绝不能让儿子像自己一样从小没了爹。

    “瓮城是重中之重!西门设三道闸门断后路,北门挖陷马坑布拒马!” 林宇手划攻防路线,眼神锐利如鹰,“要让敢冲进来的狗崽子,进得来,出不去!” 他仿佛已看到敌军陷入瓮城的惨状,心中没有怜悯,只有对入侵者的刻骨仇恨。

    城东的私塾里,教书先生周秀才正给孩子们讲《孙子兵法》,院外传来拆屋取木的声响。孩子们吓得缩起脖子,他却合上书本,拿起墙角的锄头。手指抚过书脊上 “忠” 字的刻痕,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 “文能提笔安天下,武能上马定乾坤”,虽手无缚鸡之力,此刻却挺直了脊梁:“莫怕,这是咱们在筑墙防贼。你们乖乖待着,先生去给守城的叔叔们搭把手。书上说的家国大义,今儿个就得用锄头刨出来!” 文人的酸腐气被守城的决心取代。

    “炮位部署讲究梯次覆盖!佛郎机轰船队,虎蹲炮压攀爬,碗口铳封水道!” 林宇手猛地劈下,如同挥刀斩敌,“炮垒堆沙包覆棉被,炮口校准三个区域!” 脑海中浮现出火炮齐鸣的景象,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重火力,必须用在刀刃上,每一发炮弹都要撕碎敌人的攻势。

    此时,消息传到城防值勤处,几名擦兵器的老兵停下动作对视一眼,布满老茧的手不约而同握紧刀枪。其中一人低声道:“这才是咱们川东军的干法!” 他想起九江战役中牺牲的兄弟,当时自己没能拉住他伸过来的手,眼眶发热,心中燃起复仇的火焰:这次定要让清狗血债血偿,告慰兄弟在天之灵!

    林宇目光如烧红烙铁烙在陈墨脸上,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:“告诉杨展!城防要形成‘外阻、中耗、内歼’三层杀局!就算敌军突破城墙,也要让他们在巷战中流尽最后一滴血!” 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,哪怕战至最后一人,也要让白帝城成为敌军的坟墓。

    “五日!老子只给他五日!” 他几乎咆哮出来,胸腔中翻涌着对时间的迫切与对胜利的渴望,“五日后,老子要看到白帝城变成浑身长满尖刺的铁刺猬!”

    “铁料不够就拆!火药不够就配!” 林宇声音转冷带着残酷决绝,“哪怕是女人头上的铁簪子都给老子熔了!” 他知道这命令意味着百姓要受苦,心中刺痛却别无选择,眼前浮现出黄蜚血书的字迹,默念着:为了更多人活下去,这点牺牲必须承受。

    城头上,刚换岗的士兵们听到传令兵指令,萎靡精神瞬间一振。有人将头盔重重扣在头上发出 “哐当” 脆响,心中涌起一股豪气:终于要开打了!这些日子憋的气总算能发泄出来!有人拍打同伴肩膀,在彼此眼中看到决绝,寒风刮脸也不觉得刺骨,只想着赶紧把防御工事弄好,让清狗尝尝厉害。

    “人手不够就组织妇女儿童!去江底捞炮,去山里挖矿!” 林宇声音如冰冷铁流席卷签押房,“现在流的汗,是为了将来少流血!城在人在,城破人亡!” 他望着窗外黑暗,心中默念:黄蜚兄,你看着吧,川东不会亡,华夏的火种不会灭!

    “得令!” 陈墨胸膛剧烈起伏,热血被攻防策略点燃,抱拳时甲叶 “铿锵” 作响。转身冲出签押房,沿途所见的士兵纷纷驻足行礼,眼神中没了往日的迷茫,只剩对指令的绝对服从和与城共存亡的坚定。沉重的关门声在风中回荡如战鼓初鸣,城上火把猎猎作响,映照着一张张写满刚毅的脸庞,无论是扛着石头的民夫、运送伤药的妇人,还是紧握刀枪的士兵,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:死守白帝城!这城是家,是希望,是拼了命也要守住的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