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潮涌壁-《明末隐龙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瓮城那焚尽血肉的地狱之火终于黯淡,只余断壁残垣间焦黑的骨架和缕缕带着人油焦臭的青烟,扭曲升腾,融入遮蔽天日的巨大黑云,将天空染成一片死寂的灰黑。这惨烈换来的喘息,在死寂中流淌,却短暂得如同濒死者的脉搏,稍纵即逝。

    多铎的暴怒,已然化为淬毒的冰棱。他不再吝惜人命,更不屑于动用锋矢精锐。取而代之的,是被刀锋驱赶的人潮 —— 由掳掠的汉人阿哈和降卒组成的浊流,裹挟着麻木的恐惧与空洞的眼神,如同决堤的泥浆,再次涌向白帝城千疮百孔的躯体,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。

    他们衣衫褴褛,骨瘦如柴,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冻疮与伤痕,手中的 “武器” 是削尖的木棍、锈蚀的菜刀,甚至只是空握的、布满老茧的拳头。在他们身后,督战队冰冷的刀锋闪烁着寒光,八旗弓手引而不发的狼牙箭簇,如同毒蛇之眼,死死锁定着任何试图后退的身影,弓弦紧绷的 “嗡嗡” 声在空气中回荡。

    “冲!填平壕沟!踏平豁口!杀光里面的蛮子,你们才配喘气!后退者 —— 立斩!” 督战军官的咆哮如同浸血的皮鞭,抽打着这绝望的洪流,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威胁。

    人潮被无情地驱赶着,踏过护城壕沟里堆积如山的尸骸,脚下发出 “咔嚓” 的骨骼碎裂声;踩上犹自滚烫的瓦砾焦土,鞋底瞬间被烫得冒烟;涌向那些被炮火撕裂的巨大城墙豁口,涌向内城尚未被彻底封死的巷道入口!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,将他们淹没。他们的价值,仅在于用血肉之躯,去填平陷阱,去消耗守军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,去为八旗铁蹄铺就一条染血的坦途。(视觉:被驱赶的炮灰人潮,麻木与恐惧交织)

    巷战,滑入了更深、更暗、更粘稠的血腥泥沼。每一处断壁残垣,每一堆破碎的砖瓦,每一间半塌的房舍,都化作了寸土必争的微型炼狱,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鲜血。

    通往内城核心的主干道上,战斗的漩涡尤为狂暴,厮杀声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吴明远拄着一杆从中折断的长枪,枪头的锋刃早已卷曲崩缺,此刻仅是一根支撑他摇摇欲坠身躯的冰冷铁棍。他的明光铠早已不知去向,残破的棉甲被暗褐色的血痂和灰黑的硝烟糊得硬邦邦,如同铁甲般沉重;脸上纵横交错的污迹掩盖了原本的英气,只余下一双布满血丝、燃烧着疲惫与不甘的眼睛,死死盯着前方。他身边,是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、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城防营残兵,以及少数自发加入、眼神中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城中青壮,他们紧紧靠在一起,形成最后的防线。

    他们的阵地,是一道用倾倒的沉重房梁、断裂的石柱以及不知从何处拖来的巨大石磨盘仓促垒砌的街垒。街垒前方,尸骸层层叠叠,如同地狱的阶梯 —— 有清军甲兵的铁甲残躯,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孔;更多的是那些被驱赶而来、倒毙于此的炮灰,他们的麻衣被血浸透,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红色,与地上的泥土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“稳住!弓手 —— 放!” 吴明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剧痛让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顺着脸颊滑落。他抓起脚边一张不知谁遗落的猎弓,弓弦松弛,他吃力地拉开,搭上一支尾部羽毛残破的箭矢。手臂因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,他瞄准街口再次涌现的、密密麻麻的人影,猛地松弦!

    箭矢软弱无力地飞出,歪斜地钉在十几步外一个炮灰的脚边,泥土飞溅,引来一阵麻木的骚动。稀稀落落的箭矢从街垒后飞出,力道准头皆失,如同垂死蚊蝇的叮咬,却依旧绊倒了几个冲在最前的可怜人。然而,更多的人影踏着同伴尚未冷却的躯体,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挥舞着简陋的 “武器”,疯狂地扑了上来!他们眼中没有战意,只有被身后刀锋逼出的、空洞而骇人的疯狂,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。

    “顶住!长矛 —— 刺!” 吴明远扔掉无用的猎弓,反手拔出腰间那把刃口翻卷、布满崩口的腰刀,刀刃上暗红的血锈仿佛凝固了无数亡魂的哀嚎。他厉声嘶吼,如同受伤的头狼,声音中充满了决绝。

    几名还能勉强站立的长矛手,挺着伤痕累累、甚至带着裂纹的矛杆,从街垒预留的缝隙中狠狠刺出!“噗嗤!噗嗤!” 沉闷的入肉声接连响起,冲在最前的炮灰被矛尖贯穿胸腹,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嚎,身体痉挛着挂在矛杆上,鲜血顺着矛杆流淌,滴落在地上。但后面的人影依旧源源不绝,甚至有人悍不畏死地扑上来,用身体死死抱住矛杆,为身后真正的豺狼创造机会,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。

    “杀鞑子!” 混在炮灰浪潮中的清军甲兵,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,看准守军被纠缠的瞬间,猛地从尸堆后跃起,挥舞着雪亮的弯刀,直扑街垒的薄弱处!刀光如匹练,带着死亡的尖啸,划破空气!

    血光乍现!

    一名倚在磨盘后的城防营老兵,脖颈被弯刀划过,一道鲜红的血线瞬间浮现,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,哼都未哼便栽倒在地,鲜血汩汩涌出,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泥土,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血泊。另一名手持门闩的青壮被清兵一脚踹中胸口,踉跄后退,口吐鲜血,随即被另一把弯刀狠狠剁在肩胛,“咔嚓” 一声骨裂声清晰可闻!他惨叫着滚倒在地,在地上痛苦地挣扎。

    吴明远目眦欲裂,一股热血直冲顶门!他怒吼着,拖着伤腿,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,挥动那把卷刃的腰刀,迎向一名正面扑来的清兵甲士!“当啷!” 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!卷刃的刀锋砍在对方坚固的铁甲护肩上,只溅起一溜火星,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。那清兵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,手腕一翻,弯刀带着恶风,斜劈向吴明远的面门!
    第(1/3)页